锅里的汤终于沸腾时,荒的手在滴答滴答的滴血。
实际上不是很严重的伤口,他已经习惯总是不小心被利器割伤,对于不得不自己解决一日三餐的单身男人来说,这实在不算什么大事。一目连有些小题大做地从客厅的柜子里翻出药箱,他低头仔细查看伤口,诚心道歉:“对不起,我应该想到你不擅长切菜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荒说。“是我不小心。”
一目连在替他包扎,淡粉色的发尖顺着颈侧的线条垂下来,很柔软的弧度。他们两个间的距离显然太近了,荒听见温柔的呼吸声,一起一伏,热的鼻息打在他手上,他不由得条件反射似的向后缩了半寸。
“我弄疼你了?”一目连抬起头,没有受伤的那只眼睛毫不设防地望着他,透明的绿。是很漂亮的颜色,荒想。
但是他接着又联想到了其他的什么,长久以来他拼命逃避的某些事物:透明的,漂浮的,无处不在,甚至存在于他的身体内部。
他清楚的知道,他终其一生也永远无法逃脱追赶在他身后的阴影。然而他又非逃不可,他拼命的,拼命的,是如此用尽浑身力气地在筑起壁垒,隔绝一切。只要在墙壁的里面,他就是绝对安全的。
此时荒却清晰的听到防线碎裂的声音。
一目连没有听到回答,停下手中的动作,他说:“怎么了?”凑的更近了一些。
荒错觉自己深陷碧色的池中,几乎要溺毙。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加速,血液冻结,每一寸神经都在拼命叫嚣:离我远一点!离我远一点!
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。
一目连低下头继续包扎,手法娴熟。他叮嘱荒在沙发上好好休息,暂时不要乱动受伤的左手,余下的一切交由他处理。
八月十五中秋节,他们忙课题忙的焦头烂额,只抽出半天空闲。一目连邀荒来家里做客,荒被旁边叽叽喳喳的几位小师妹撺掇着只能暂时答应。原打算回头再找借口告辞,却没有想到竟然鬼使神差地一路到了目的地,——还附带受了点小伤。
终于是黄昏时候,四菜一汤摆在桌上,新闻频道播放中秋特辑。
“晚上要不要赏月?”一目连把笋尖夹到他碗里。
半推半就到如今,着实找不到拒绝的理由。
天色渐暗,窗外开始热闹起来。荒走到阳台上,看到楼下有小孩子们跑来跑去,年长者们坐在公用的石凳上闲聊,草地被夜染成深蓝色。
“真遗憾。”一目连在他身旁叹气。
荒不为所动,说:“遗憾是人生常事。”
“平时可以看到月亮在池中的倒影。”一目连指向不远处小区里黑漆漆的一片。
阴云仍然没有散去,皎洁的月不见踪迹。
“我看到它了。”荒忽然说。
“你说什么?”
夜晚的微风吹起荒深蓝色的长发,掀开他额前的刘海,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深邃的双眼,明晰的侧脸线条宛如刀刻斧凿,让人无法移开视线。他自顾自地继续说:“它只是沉在水中。”
在水中,在水底,不为人知的清辉依然存在。
一目连看到他深潭似的双眼,星点的光芒在其中摇曳,宛如群星的夜晚。
在一个既没有星星,也没有月亮的夜晚,一目连却仿佛见到了他此生从未见过的,最绮丽的星空。那是用任何摄影设备也无法捕捉的美,只存在于你爱上某人的瞬间。
当月亮沉入水中的时候,他坠入爱河。